在南京老市民的記憶中,南京馬臺街、廣東路、廣州路、珠江路等街面的夜市俱都消蕪,偌大的城市,近千萬人口,只剩南湖和丹鳳街兩個小規(guī)模夜市。而這座城市的二手貨地攤市場則從堂子街到清涼山到華東文化市場再到水木秦淮再及至現(xiàn)在的江東北路,一再被驅(qū)逐、取締,卻又憑著自身的力量生生不息。
夜市: 從“下崗職工再就業(yè)”到網(wǎng)紅“創(chuàng)業(yè)”
從事打靶營生的朱大爺已七十余歲,18年前,他成為了一名下崗職工。迫于生活無奈,他在馬臺街夜市“自謀職業(yè)”。
“叭叭叭”,只聽幾聲槍響,氣球被打破,朱大爺趕緊把吹好的氣球重新填上。前來玩耍的顧客中既有孩子,也有大人。“以前靶槍里用的是針,危險!現(xiàn)在都是用激光了。”朱大爺邊教一個孩子“三點成一線”,一邊又顧不上“激光”的傷害,跑上前去填掛氣球。
朱大爺介紹說,自己50多歲下崗,當時兒女還未長大,家庭收入低微,顧不得“臉面”出來擺攤,誰知道這一出攤就將近20年,如今孩子們早已成家立業(yè),孫一輩也都長大,自己本該在家養(yǎng)老,可是怎么也呆不住,每天準時出攤成為了一種習慣。老人說,“我打槍不漲價,但是氣球卻一直在漲價!”
也許見他歲數(shù)大,在一邊賣綠植盆景的一位中年人也過來幫他填掛氣球。作為回報,朱大爺有時候攤位給他們多挪一點。“我現(xiàn)在不沖錢,就圖個樂。”話雖如此,幫忙的中年人卻告訴記者,一天氣球就要充好上千個,這可不是簡單的活兒。聽到這話,一位正在給兒子打靶拍照的女士,也將手機鏡頭對準了朱大爺。
丹鳳街夜市規(guī)模不大,前后不過二百多米。近日由于媒體的關注和“網(wǎng)紅”們的打卡,使得此地人氣暴漲。即便如此,賣小電器等物品的李先生并不認為這是件好事。他甚至擔心被媒體這樣一放大,出來擺攤的人越來越多,會出現(xiàn)“同質(zhì)化競爭”,搶走他的生意。
李是淮安人,鄉(xiāng)音濃重。據(jù)他介紹,自己的攤位是從一位“老南京”手上轉(zhuǎn)過來的,他介紹說,跟以前的馬臺街夜市相比,這里人氣也并不怎么樣,最近才熱鬧起來。他感慨說,“你看到現(xiàn)在人多,有沒有想過刮風下雨,特別是冬天的晚上,我們出攤可苦哩!”
眼下,受疫情影響最大的莫過于旅游行業(yè)。某國際旅行社的負責人魏先生帶著自己的員工們也來出攤。這次他們一共來了5個人,與一般的小商販略有不同。導游出身的他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賣的貨物也較為冷門,是尋常攤位見不到的瓷器。據(jù)介紹,這些都是出口產(chǎn)品。魏先生稱,這是他們出攤的第二天,由于海外包團業(yè)務幾乎為零,白天他們堅持在公司上班,晚上則到夜市上“自謀生路”。說到收入,魏先生說每晚有幾百塊錢賺頭,比想象中的要好!
丹鳳街夜市采訪過程中,記者發(fā)現(xiàn)不乏有年輕人向老攤主租賃部分攤位,以尋求“創(chuàng)業(yè)”機會。
二手市場:憑借自身力量生生不息
南京的二手貨市場同屬于“地攤經(jīng)濟”,但有著特殊的“地域文化”。該類市場常附屬于古玩、文化市場,與上述夜市“下崗職工再就業(yè)”有很大的不同。從最早的朝天宮書市、堂子街舊貨,再到倉巷、清涼山、華東文化市場,及后來的南藝后街和現(xiàn)在江東北路水族花卉市場負一樓,雖然常常被取締,但卻呈現(xiàn)出“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景象。
有人曾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它的熱鬧程度。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吸引人們前往,究竟又是什么樣的人在出攤?
來自安徽的王氏兄弟,是南京二手貨市場較為知名的擺攤?cè)耍麄兊臄偽磺俺3C茉言训乇粐盟共煌āI夂脮r,他們會調(diào)兵遣將讓各自的老婆甚至親戚過來幫忙。“一個上午,半天全賣完。”據(jù)介紹,他們常從一些外貿(mào)公司拿到“滯銷”的貨物。如,真絲面料,出口歐美樣單衣褲、鞋,甚至還有各式外貿(mào)工具和電動工具。每逢周六周日的上午,他們開車拖到南藝后街的廣場上低價拋售。南藝后街有段時間市場被取締后,他們又拖到其他地方出售。
二手貨地攤市場中,絕大多數(shù)攤主都是南京本地人。通常,他們將家中富余的物品拿到這里進行交易和置換。“雖然只有周末兩個半天,但我們一早五點多就趕過來。”這天,記者在位于江東北路水族花卉市場負一樓見到了正在賣包、頭盔和小電器等各類物品的劉江夫婦。
“以前在家,候著女兒小倆口帶外孫回來,現(xiàn)在是他們盼著我們早點收攤回去。”劉江笑呵呵告訴記者,從單位退休后夫妻倆越來越喜歡“擺攤設點”,“不求賣幾個小錢,就圖個生活充實,否則呆著家里大眼瞪小眼,干嘛呢?”
在出攤的攤主中,既有80多歲的老人,也有二十出頭的小伙子。84歲老收藏家乙萬生就稱自己一直就很享受這種“煙火氣”“市井生活”。
乙萬生是中國收藏家協(xié)會會員,18歲起接觸各類收藏,30歲以后專門收藏抗日文物和紅色文物,甚至在多地開辦過抗日文物展。不過與別人擺攤不同,乙老出攤成本較高。通常要求其50多歲的兒子開汽車送他來,到了中午還要接他回去。由于收藏品較為貴重,他只挑家里“破銅爛鐵”來賣。“我的抗日文物一樣都不賣!”老人告訴記者。
“南藝后街、水木秦淮名字很好聽,周六周末廣場上的這些小攤位一取締,整個市場就變得死氣沉沉。”薛先生是南京某大學教授,也是南京二手貨市場的常客,他對記者回憶起華東文化市場和南藝后街二手貨市場人氣鼎沸時的情景。其甚至將小攤位與文化市場的關系比喻“鮮花與綠葉”的關系。他說,“沒有綠葉,鮮花是孤獨的”。其透露,自己年輕時就喜歡逛朝天宮的舊書攤,也喜歡去堂子街淘寶。這位人士認為,古玩市場也好、文化市場也好,一座城市的文化內(nèi)核不僅僅表現(xiàn)在圖書館、博物館、大學城等方面,市井文化對于古都風貌的滋養(yǎng),有著千年傳承的基因,不可忽視。這一點,北京、上海、西安等城市的引導和管理很值得南京學習。
如何讓“擺攤”變得有序、合法、合理,考驗的正是城市精細化管理的能力。“市容與繁榮要兼榮,管理與服務要并舉。”對此,江蘇省城市管理與行政執(zhí)法學會的一位負責人對本報記者表示,保障好困難群體基本生活勢在必行,但城市管理不能一收就緊,一放就松,更需要科學管理,各有關部門在合法合理的大前提下,引導小商小販不影響市容交通和環(huán)境衛(wèi)生,有序地進行擺攤設點。比如固定時間、劃定區(qū)域、垃圾分類、引導交通。“底層百姓擺攤是為了生活,但也不能亂擺,市容市貌、市民生活的舒適度,城市的文明程度也要綜合考慮,更需要政策上設定平衡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