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帶貨”屬于網絡銷售新業態，與傳統電子商務存在明顯差異。在“直播帶貨”模式下，相關商品信息的發布不再局限于以文字、圖片、視頻等方式展示在網絡店鋪的固定板塊，如商品詳情頁面、標題處、主圖位置等，更多地是以直播間主持人“口播”的方式將信息傳遞給網絡用戶，且主持人“口播”的信息通常是合同的重要內容，比如優惠信息、交易對象的范圍、交易時間要求等。如不考慮主持人“口播”的內容，僅以創建訂單為合同成立的判斷標準，既不符合“直播帶貨”的特點，亦不利于“直播帶貨”新業態的健康持續發展。

        案情：首次參與搶單成功 遭商家拒絕發貨

        朱某、某公司均是抖音平臺用戶，某公司在抖音平臺經營抖音小店。2020年11月7日，某公司通過抖音平臺，開展直播間5折搶手機活動。活動商品為iPhone12手機，用戶進入某公司的官方賬號直播間，點擊購物車，跳轉至某公司經營的“抖音小店”后，可下單搶購活動商品。在商品詳情頁面，展示有活動商品實物圖片、產品信息，價格為3149元，未見直播間搶購活動規則描述。

        抖音平臺直播間錄屏顯示，手機搶購活動于19時9分開始，“手機專場”直播畫面顯示有三位主持人，桌面擺放有“聯通5G”字樣的展示牌。活動開始時，主持人介紹活動產品的手機，針對對象為廣東聯通的5G用戶。19時13分左右，主持人口頭提醒“現在別下單噢。”并繼續介紹搶購“要求是廣東聯通5G用戶”“數量只有十臺”“一人限購一臺”“核實收貨號碼是否為廣東聯通5G用戶”“一次上一部，總共上十次。”……

        第一組十部“i手機”。19時18分，主持人稱開始上架第一部“i手機”，主持人確定運營人員修改好商品價格后，開始倒計時。19時19分至19時21分，主持人分別宣布上架第二至第六部“i手機”，并分別倒計時。19時22分，主持人宣布將同時上架二部“i手機”。隨后，主持人表示，“只要看到價格一出現，大家直接點擊搶購就有可能會搶到。”19時24分，主持人強調“一個ID只能搶一部，搶到兩部也只能按一部發貨”。19時30分，主持人宣布開始倒計時5秒搶購最后上架的二部“i手機”。

        第二組十部“i手機”。19時42分，主持人宣布將再上架十部“i手機”供直播間用戶搶購，不限于廣東聯通5G用戶，同樣采取逐臺上架的方式搶購。19時45分，主持人宣布，每臺搶購完成后，將在公屏展示有效訂單截圖，再上架下一部“i手機”。19時46分至19時50分，主持人分別宣布上架第一至第三部“i手機”，并每次均公屏展示有效訂單截圖。19時54分，主持人回復網友提問稱，“點擊下方購物車（小黃車），點開后1號鏈接就可以搶，現在還沒上架，上架后就可以搶了。”“每次上鏈接都是一部。”隨后主播再次告知直播間用戶，“每次抽中一個我們都會給大家看一下（訂單截圖）。”19時58分，對于直播間用戶提出的“3149怎么搶”問題，主持人再次回答稱，“寶寶們先點擊左上方關注，然后想參與搶iPhone活動的話，點擊下方小購物車，上方有iPhone鏈接，可以直接點擊搶購。”20時10分，主持人強調“成功訂單以直播間展示的截圖為準，還有7部。”“現在還是有人在卡bug，要以我們倒計時后第一位下單并展示的訂單為準，因為還有人在不停地下單。”……20時12分，主持人宣布上架第四部“i手機”并倒計時。20時13分，公屏展示有效訂單截圖，主持人告知直播間用戶第四部“i手機”已被該訂單買家購得，該訂單創建時間為20時12分12秒。此后，主持人以相同方式上架后續六部“i手機”并公屏展示訂單截圖。

        朱某搶購情況：2020年11月7日當日20時10分34秒，朱某成功創建……3599號訂單，并通過支付寶支付價款3149元。訂單詳情頁顯示商品為“蘋果12（活動限定）白色/64GB”及“下單后7天內發貨”；支持“7天無理由退貨”等。朱某的訂單未在公屏展示。

        11月的8日、13日、15日，某公司向朱某發送通知，告知朱某“您所下的訂單不符合本次本店‘雙十一’活動規則，這邊顯示您的訂單為無效訂單，建議您進行申請退款處理。”同年11月15日，朱某當日回復稱：“你們說秒殺的時候搶到的，怎么不符合了？”同年11月16日，某公司通知朱某稱““您于11月7日在廣東聯通抖音直播間購買的iPhone12手機，不符合直播間搶購活動規則。第一輪規則：僅限廣東聯通5G用戶購買，且每人僅限一部，共十部；第二輪規則：主播口播上架后，開始搶購，同時運營人員對后臺顯示的第一個訂單進行截圖，以主播展示的截圖用戶為購買成功用戶，共十個名額。請您在‘我的訂單’中申請退款……”2021年4月8日，抖音平臺將朱某支付的價款3149元退還朱某。

        朱某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判令某公司按照訂單要求48小時內發貨，如某公司不發貨則賠償朱某損失3149元；2.某公司承擔本案訴訟費用。

        一審： 主播人的“口播”說了算數

        關于直播帶貨的交易性質和合同是否成立。一審法院認為，本案系信息網絡買賣合同糾紛。關于合同是否成立。朱某主張成功創建案涉交易訂單并付款，其與某公司之間的買賣合同已成立，且朱某已履行付款義務，故某公司應當依約交付商品，如某公司拒絕履行，應承擔賠償損失的民事責任。某公司則認為，朱某未在直播間主持人要求的時間下單，雙方買賣合同不成立，某公司無需履行交付訂單商品的合同義務。一審法院認為，本案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四十七條規定和第四十九條第一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十四條規定。本案系因“直播帶貨”引發的糾紛，當事人通過“直播帶貨”提交的訂單，合同是否成立，還應根據直播間主持人“口播”的具體內容、內容是否符合要約條件進行綜合判斷。如主持人“口播”的內容符合要約條件，則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第四十九條第一款規定的“當事人另有約定”情形。當事人提交訂單與要約不符，即使訂單提交“成功”，也不屬于有效的承諾，買賣合同不成立。

        本案中，朱某雖“成功”提交訂單并付款，但其與某公司的買賣合同依法不成立。理由如下：1.直播間主持人以“口播”方式告知用戶需在倒數后開始搶購，有效訂單為首個搶購訂單，并以公屏展示為準。前述信息實為對用戶下單時間提出的要求，是基于商品特價、限量作出的安排。此外，直播是一個動態過程，直播間的用戶也在不斷變化，如下單時間不明確，則無法確定“第一個訂單”用戶，進而無法實現某公司訂立合同的目的，故前述“口播”內容是合同成立的基本條件，屬于要約的內容。2.從朱某下單的時間來看，朱某下單時，直播間主持人并未開始倒計時，故朱某下單時間不符合某公司的要約，且朱某也確認不知曉某公司關于下單時間的要約內容，故朱某自行提交案涉訂單的行為，并非對某公司要約作出的承諾，而是新的要約。3.某公司未對朱某的要約作出承諾，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十三條有關“當事人訂立合同，采取要約、承諾方式”的規定，案涉買賣合同不成立。根據查明事實，朱某2020年11月7日提交訂單后，某公司于2020年11月8日通知朱某該訂單為無效訂單，此后某公司多次告知朱某申請退款，可見某公司未對朱某的要約作出承諾，故案涉買賣合同不成立，某公司據此不負有交付商品的合同義務。第四，朱某陳述系首次在直播間購買商品，不知曉直播間搶購規則，且僅在直播間停留約2分鐘，下單付款后即退出直播間。一審法院對此認為，朱某支付價款的目的，是以五折購得iPhone12手機。根據日常生活經驗，商家開展促銷活動必然對交易條件作出一定限制，朱某在提交訂單前應當對相關條件作基本了解。案涉搶購活動系面向所有直播間用戶，相關規則不僅僅約束朱某個人，如認定本案合同成立，將損害其他依約參與搶購用戶的信賴。

        一審判決，駁回朱某的全部訴訟請求。一審案件受理費100元，由朱某負擔。

        二審：雙方信息網絡買賣合同 并未成立

        朱某不服一審判決，向二審法院提起上訴。朱某上訴稱，訂單每次上架的數量都是秒殺的數量，不存在多上、錯上庫存的現象，故并沒有多余的訂單產生。朱某聽說抖音有手機活動，進入后就購買到了訂單，沒有聽到所謂的搶購規則，且在商品詳情頁中并沒有顯示任何的搶購規則及要求。某公司提供的訂單數據導出錄像中顯示，當天下單發貨的訂單總計有12單，也不符合某公司所描述的搶購規則只有十部，故某公司所描述的搶購規則不成立。

        對于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二審法院予以確認。法院另查明，二審期間，朱某提交了5份證據，某公司均進行了質證。

        二審法院認為，結合雙方陳述及提交的證據可知，朱某的涉案支付行為并不符合某公司在抖音平臺約定的條件，雙方之間的買賣合同并未成立，朱某要求某公司按照訂單要求向其進行半價差價賠償3149元或者補發手機理據不足，法院不予支持。一審法院根據雙方當事人的訴辯、提交的證據對本案事實進行了認定，并在此基礎上依法作出一審判決，合法合理，且理由闡述充分，法院予以確認。

        2021年10月27日，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二審案件受理費50元，由朱某負擔。本判決為終審判決。